落跑譯者的碎碎念時間：淺談「譯能界」之怪象

你在找翻譯嗎？
或許是學校的論文報告需要英文摘要，或許是必須寫篇文情並茂的英文求職信，又或許是工作必須用英文做簡報，甚至有可能只是老闆臨時要你擠出一兩段英文翻譯，你有沒有遇過必須找尋譯者的時候？這時候，通常會怎麼做呢？

根據多年來觀察身邊親友以及從朋友那聽到的經歷，大概會有三種：

1. 從手機通訊錄裡翻找念外語系或翻譯系的朋友，雖然八竿子打不著也談不來，還是很自然地打了電話或傳訊息要人家友情支援：「好久不見啊，我有篇文件需要翻成英文，不用花太多時間啦，大概翻一下就好，感恩」。或是自己親自操刀翻了洋灑一大篇，說：「喏，在這，我都翻好了，妳只要花點時間潤一下幫個小忙嘛。」

2. 想不到有任何親友是念外語的，於是DIY之後，或是請Google翻譯幫忙，然後看起來就ABC字母的樣子啊，就心一橫交出去了。

3. 看看PTT有沒有廉價學生譯者，或是在Google搜尋翻譯社，比較一下看看哪家報價有「競爭力」。

這裡面有好多令譯者匪夷所思的觀念，當然，這些也都是當年年少無知的我投入翻譯這行業時所始料未及的。時光倒轉到10幾年前的六月豔陽午后，猶記得我神采奕奕地跟大學同學說，我知道以後要做什麼了，翻譯！我還自信滿滿地解釋，因為翻譯不但是一門能學以致用的專業，又能繼續與文字甚至文學為伴，既能養活自己，又能讓寫作興趣的小幼苗有機會慢慢成長，唉，什麼是天真，就是當年的我。

念翻譯所期間，我才了解翻譯是一門像是鐵杵磨成繡花針的學問，一般人以為會外語就是會翻譯，不不不，這是天大的誤會啊。譯者的養成，要經過好幾萬個小時的長期磨練，甚至就直接用年作為單位吧。翻譯不只是要外語好，那些喜歡說話夾帶幾句外語，或是能和外國人士交談甚歡的人，做起翻譯很可能是慘不忍睹。翻譯必須雙語都夠好，至少不能差，尤其是筆譯，要很懂得查找背景資料，掌握文體風格、得體的用字遣詞，然後還要具有常人辦不到的偏執狂耐心。也因此，那些年投身翻譯的日子，我的人生幾乎再也無心思去做其他事了，寫作當然也就撒手不管了。

工作辛酸   薪資心酸  

誰知譯稿之產出，字字皆辛苦。那麼筆譯其中的辛苦，到底是什麼樣的光景呢？大概是這樣的，對於有經驗的專業譯者來說，接到案子後，不會一打開電腦就劈哩啪啦地在鍵盤開始打字翻譯，除非是本身已具有原文稿內容涉及領域的專業知識，一般會花費一大半的時間查證資料、惡補專業知識、熟悉文類的風格，在這些功夫都做足了，才能真的開始實際翻譯。翻完了，最後的檢查與修潤也是煞費苦心的工作：全文可能需多次反覆檢視，以確保沒有邏輯不通的地方，專業用語譯法是否全篇一致，再三確認沒有不小心誤譯、沒有打錯字，或者要絞盡腦汁想還可以怎麼修改用字遣詞，或調整段落結構，讓這篇譯文不僅是簡潔通順，甚至臻至完美。

這種全程耗腦力費心思又長時間被綁在電腦前的工作，社會大眾卻往往給予輕賤的工資，沒有經驗或不用心的譯者當然另當別論，那些是新手或是冒牌譯者，但是真正用心交出優質譯文的譯者，卻常因為選擇努力以赴完成譯案，落得了幾乎甚至不如基本時薪的窘境。這還不包括可能會遇上刁難人的客戶，以中譯英為例，明明外語看不太懂，客戶卻硬要從中文直譯的方式審核譯稿，提出這裡意思沒翻出來，那邊句子不該分成兩句，這個字沒看過這種用法這類的意見。態度良善的譯者很可能還要花上10幾個小時逐一回覆解釋，平均時薪悲慘地被拉得更低。

另外，接譯案為生，其實有點像看天吃飯那樣，有案子就有收入，沒案子就只能餓肚子，用心經營一個客戶，可能每年就只從這個客戶接到一個譯案，可是每個案子涉及的專業領域都是要花時間和心力去熟悉，並沒有因為案件量少就可以不用花時間做功課。有時候沒案子，就看著存摺的數字變少，心裡發慌。但是來了很多案子，顧及品質也不可能全接下來，結果就是每一陣子就苦哈哈窮得發慌，多點案子時也沒辦法多接彌補先前的收入淡季。

每年市場還會湧入新手和冒牌譯者削價競爭，有些客戶不重視翻譯，方便、便宜了事就好，就更助長這種流血價競爭翻譯亂來的歪風，這也是為什麼去看國內公私部門的英文網站有些譯文品質不好，甚至不知所云，公共場合的外語標示會鬧笑話、餐廳的英文菜單讓外國人啼笑皆非。你就想啊，如果一個產品的英文網站或廣告，文法錯誤、意思讓人看不懂，外國人會給這個廠商或品牌打幾分；又或者，如果外國企業商品的中文說明錯誤百出不知所云，你還會有信心想買它嗎？印象不好，就滅了後續的商機了，形象可笑，就不用談什麼產品或城市觀光行銷了。

有些人可能認為委託翻譯社付出的翻譯費也不少啊，不過大多人不知道的內幕是，其實翻譯社拿走了一大半的稿費，譯者真正領到的稿費是真的滿慘的，有多慘呢？我覺得是去7-11打工領的錢還比較多、比較踏實。這種價格下還願意接案的譯者，你認為品質會有多好呢？

也就是因為這樣，大約7-8年前，我黯然地離開自由筆譯這個行業，跑去當上班族，大約有好幾年都不曾再接案子，但因為我本身其實有某種程度的恐人症 (借用盧小隊長的話)，所以一直到對上班族這種工作型態覺得很絕望，近幾年才又開始偶爾接幾個小案子當成興趣，至於那些會剝削譯者的案子，我必須離得遠遠的，以免傷害自己的健康、尊嚴和理智，年紀漸大，禁不起那樣的折磨了。假設可以有穩定的案源、案量、合理稿費，我一定會選擇辭職，專心當自由譯者，但「市」與願違啊。

無解的譯能界  請至少避開NG選項......

回到本篇文章一開始的那三種情境吧，附上一點小小的建議：

1. 找親友無償或賤價支援
➨奉勸避免這樣做，如果你找的親友是專業譯者，你要知道筆譯是一字一血淚，你等於是在凹人家辛苦付出專業、時間、心力，而且對專業譯者來說，翻譯投入就是整個投入了，根本沒有「不用花太多時間啦，大概翻一下就好」這種事啦。也請避免自我感覺良好地翻了一篇，凹人家「潤修一下就好」，with all due respect, 那不是潤一下，那是重譯......假設你只是隨便找個會一些英文的親友當苦主，那麼不僅你獲得的翻譯沒有品質保障，你也不知不覺或後知後覺地和人家結了怨，苦主心裡多少會覺得你真的省錢省到有點沒品了。總之，凹人家幫忙這種要求很自私也很不尊重專業，很快地，你可能就會列入拒絕往來戶了。

2. DIY或是請Google翻譯掃描一下
➨這可能會對你的工作、學術生涯、經商導致不可挽救的後果，請三思而後行。

3. 找廉價學生譯者或便宜翻譯社
➨一分錢一分貨的道理我們應該都懂.....同時，這麼做也是讓翻譯市場環境持續惡化，逼走用心的譯者。


那麼，又要怎麼去找到合適的譯者呢？這真的是好問題，我也想知道怎麼找到好客戶啊。翻譯市場因為充斥著便宜就好的迷思，加上翻譯社從中剝削譯者，資訊管道不透明之下，只想花小錢打發了事的客戶，肯定是找不到好譯者，但是願意多花點錢而找翻譯社的人，也因翻譯社品質良莠不齊，誰知道是不是收高價卻去找最低價的譯者。幾年前台灣有個「公平翻譯交易所」創立，就是想要改變翻譯市場種種不合理的情況，透過這個平台，客戶可以查找譯者的資歷和收費標準，也可以直接聯繫譯者，但是很可惜翻譯市場的省錢迷思，連帶也感染了譯者，這個平台營運一兩年後不得不關閉......

所以，如何找譯者？我這個落跑譯者，自從多年前傷心離開市場之後，也都旁觀者身分居多，可能無法給出最好的答案。附帶一提，同期翻譯研究所的同學，每個人後來不是主要從事教職就是上班族，全部喔！所以你就知道，這個翻譯市場其實是會把人給逼走的...

如果一定要推薦的話...

翻譯公司：「萬象翻譯」品質還不錯，裡面審稿員有些是師大譯研所的師生，也配有外籍編輯 (若要委託中譯英的案件)，但是我的印象是它給兼職譯者的稿費，不想用血汗這字眼，但.....並不是很慷慨......

「翻譯與譯者」FB社團：可以去此社團刊登徵求譯者的啟示，社團是頗有規模的譯者社群，裡面有數量可觀的譯者，你可以要求應徵者提供簡歷，但千萬不要抱著撿便宜的心態亂開低價，請多爬文了解稿費行情，否則你會被團員圍剿到....請自行想像下場。

ProZ：這是國外做的翻譯媒合平台，我個人也在上面放了履歷，不過我從來沒在那平台接過案，除了之前被Appen Web Search的招募員騷擾過，其餘都是一些看起來像印度人開的翻譯社會寫信來問接案意願  XD。不過這個平台夠大，裡面應該也有不少中文─外語搭配組合的譯者，我有看過有些懂中文的英美籍譯者有加入，因此若是要找母語英文的譯者做中譯英，或許值得一試。

熟人介紹：這可能就要看你是不是剛好有認識的管道，假設你有認識的人是外語翻譯科系出身，你可以直接請他們翻譯，但務必用他們平常的稿費標準喔，不要凹人家便宜算甚至免費翻，或者你可以請他們介紹合適的譯者。另外，假設你有合作過也覺得不錯的譯者，要是他們剛好沒時間接案子，也可以直接請他們介紹。